路途很远。
即便少年不会觉得累,搭乘的车也需要休息,因此他们停下来暂作休息。车上的人撤得很快,马上就剩汪择一个人。他往窗外看,太阳也缓缓撤退,暮霭沉沉,路上三三两两的男女勾搭在一起。
正是饭点,他也有些饿了。
“小伙子,下来休息一下吧。”
随着他离开车子,昏黄的灯光最终被消灭。昏暗中他看着不远处的小餐馆,嗅着饭菜的香味,馋虫开始造反。他其实带了干粮,只不过没吃,不是他不饿,而是他不好意思。
你想,即便如前排修车的汉子那样,也知道掏出口香糖,说妹妹,你的益达。而他汪择难道得双持大饼,对女孩微微一笑,说嘿,你的酱香饼吗?他认为掏出来的瞬间,他就输了。
不过这其实没什么所谓,人散了以后,她也不在这里。小食店里升腾的烟雾模糊了视线,他在店外踌躇,努力地眯着眼看,也看不清。可能在这个时候,有某个人坐在她旁边,殷勤地嘘寒问暖。
他其实知道,和他们从来无所谓胜负,因为他总是在输。
他本想吹口哨显得自己有志气点,但他不会,孤单的少年缩了缩肩膀,有些低落地慢慢走开。
入夜的那段时间,残余的热气慢慢消退,镇口大树参天,可以想见春天时,它如云盛开的模样。但这个季节,伟岸如它也只能黯然凋零。等到春天,它才又繁茂起来。
那便有期待的价值。
汪择脑子有点乱,咬了一口饼。他无法很好地整理自己的想法,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表达。以往他也烦恼,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,单纯的就是恼。
很生气。后来他解释说,那是大饼效应。飞燕不解,问那是什么。汪择于是掏出大饼,说以前我不喜欢吃饼,所以有人抢我的,我就忍。再后来出了酱香饼这种东西。
我们知道,酱香饼这东西汪择很喜欢,没人拦着他能吃一天,因此他对抢食的家伙决不妥协。
“哦,重点在喜欢啊。”飞燕恍然大悟。据当事人透露,汪择当时脸红得快能滴出血来。
然而这个时候的汪择不理解,他只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,想了想得出结论是自己饿了,所以胡思乱想,于是他狠咬一口饼,恶狠狠地巡视意图和他抢食的家伙,浑不觉酱汁从嘴角流下。
“喔——吼吼——”他突然意识到酱香饼的好,颓废心情一扫而空。不知情的人目睹此景,还以为树下坐了个食人饮血的妖魔,一边吃肉,一边喔吼吼地大笑。
于是有人传说,那是单身汪对情侣的诅咒。但也有人......她忍不住在鼻子里哼哼,笑得花枝乱颤,连带脚下的枯枝发出近乎断裂的声响。汪择闻声抬头——头顶就只剩树枝颤动不已。
咻——咻——
少年打了个哆嗦,风似乎更大更寒了。他只好收拾情绪,又衰衰地小跑回去。
“哎呀,真是不好意思,”司机大叔陪着笑脸,“天气出了点问题,也不知是霾还是什么的......我们得在这儿呆到明天了。”
便宜的野车就是这样的,没有正规的导航,也不走官道,天气不好就绝对不前进。偶尔有不守规矩的野车,天气不好也坚持行车,结果消失在大荒里。
但往往也有司机和镇上旅馆交易,借口天气恶劣,实则宰客。毕竟这样的大冷天,不是谁都愿意呆在空调‘刚好’坏掉的车厢里的。
“大家......都明白吧?出门就图个平安,对不对?”司机有点着急,生怕乘客闹起来,拼命地解释说他绝对没有其他意图云云。总之是得呆着了吧?汪择愣了一愣,下意识地张望起来。
他的周围闹哄哄的。
闹哄哄的场景里大部分都忙,有人忙着追问原委,有人忙着解释,有有人忙着找人,有人看天。只有闲得发慌百无聊赖,才能仰头望天吧?忙着找人的人突然想。
看天的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视线,轻轻靠着梧桐,白色的细线从耳边垂下。就好像这个世界的喧闹都与她无缘,她悠悠哉哉地抱着膝,蹲在梧桐树下。
鹅黄围巾一端落入她怀里,好似乖顺的猫尾。
云在起落......
花儿开谢......
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,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一点。那一刻,他的心脏砰砰直跳,少年握紧了拳头,充满了一股英勇就义的势头。而他觉得,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比现在更勇敢了。
“拼了拼了。”
即便他只有酱香饼,即便他没有钱更不帅,即便乌鸦在头顶呱呱叫,乌云飘过天空,天气也依然是个好天气。
他的心中豁然开朗。
他闹不清自己想说什么,也许只是在她身边找一个位置,也许只是问问自己能不能成为她的朋友。
只要说上话,说什么都好。
而就在他浑身膨胀着一股名为‘勇气’的虚假情绪的时候,女孩突然摘下耳机,展颜一笑。
不是对他。
顺着她的视线,汪择看到从宽大的梧桐树背后,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,看不清面容,但女孩小鸟依人地挽着那人的手。黑暗里他冷得有些发抖,胸口被重重锤过一样,闷得很难受。
“呱——呱——”乌鸦又在叫唤。
一种鼓胀到极致,又突然消极的情绪充满他的内心。
他若只是想和她做朋友,为什么要难过?莫名其妙,莫名其妙......莫名其妙!
他沉浸在这种捉摸不透的情绪里。这时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,并在看清他的脸时恶狠狠地啐了一口:
“挡什么道!滚开!”
本来这是很自然而然的做法,少年也习惯于自己被如此对待,别人吐他一口口水,他会平静地抹掉,然后躲到一旁。
但是为什么......为什么总是这样?汪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人,跟一块木头似的僵住了。他想找这个人问问,为什么他已经躲到角落,还是要不停地不停地......滚?
那一刻,无边的怒意突然炸裂,少年封存了很久的情绪失控了。
“凭什么!”
这一吼,四周都静下来。
寂静中温度似乎缓缓升高,有人惊奇的发现,自己衣服上起毛和发梢毫无征兆地变卷曲,仿佛这一刻,空气都化为火焰,无声地愤怒着。
大家看着他,有人露出了畏惧的表情,不知是对这个未知的情况,还是对这个未知的......生物。
被那些眼睛盯着看,他终于感到害怕了,一直以来在黑暗里躲躲藏藏,一旦暴露在人们的视线里,犹如芒刺在背。自己像个膨胀过头而爆炸的气球,回过神来,才发现汪择这个人,空虚得一塌糊涂。他呆住不动,握住的拳头攥得很紧,生疼。
“对不起......”
“啊?你说什么?”撞人的青年反应过来,一把揪住汪择的衣服,“你说什么听不见!”
青年的影子笼罩了汪择,他扬了扬拳头,“再说一遍!”
“对不起......”
“再说一遍!”
“对......”懦弱如少年,心想如果不被打,无论对方如何刁难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。只是在心里有些不愿,不甘——他发现了那双澄澈的眼睛,她也在看。
于是他说不下去了,沉默了好一会儿......直到脸上中了一击,踉跄地倒在地上,拳脚接至。
他的视线从没停止看向女孩,就好像很多年前,他看着一群人在嬉戏,那时他还隐隐期待着什么。
脸很疼,但他忍不住笑了。
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酷,就像电影里的硬汉,在危急关头依然酷酷地笑着说我没事,你别管我,我老能了。
他一点都不能,也一点都不酷。被人痛打......有什么酷的呢?
他不明白自己期待着什么,更不明白为什么逞强,如果不是这样,他也许会少挨点打。
直到,那个高大的身影把女孩从汪择视野里拉走,汪择才能够放下心来,放下无谓的逞强,抱着脸,迟缓地、难看地蜷缩成一团。
四周阵阵嘲笑声,很快淹没了他似有若无的哭声。
后来是司机救了汪择,所幸他受的只是些外伤。见惯这种事的司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。
“其实人嘛,一辈子总会遇到不顺心的事......别想太多。”见少年魂不守舍的模样,司机干脆在干冷的座椅上陪着,一边打开了话匣子。
“这条路,我走了也有几年了,你们这样的我见过不少。有的人啊,年轻的时候是喜欢仗着自己有两把力气,就到处欺负人......这种人,遭报复的也不少,有的在大荒里被悄悄扔下车,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但其实......愤怒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汪择没说话,只是十指深深陷入坐垫里。
“唉......别这样,别这样,年轻人。你们的人生还长呢,你也好,他也好,过了这段路就井水不犯河水,以后遇到的好事还多呢。”司机也不知如何劝慰这个少年,要是换了年轻时候的他碰上这种事,一准红了眼。
但上了年纪,过去那些有过冲突的,现在都成了酒友。酒过三巡,就会有人提起当年事,说当年张三打了王五一顿,赵四欠小明十五块至今未还......一众酒槽鼻的大叔便哈哈大笑。
没什么仇是一碗酒过不去的。
但少年......唉,司机叹了口气,摸摸脑袋下了车。
半晌,司机又跑了回来,从车外敲了敲窗,贼兮兮地打量四周,确认无人后偷偷说:
“......我把空调打开,你别告诉其他人啊。”
说完他就颠着一肚子赘肉跑去开空调了,忙前忙后,出了一身汗。司机笑嘻嘻地说:
“你看,这不就是好事吗?”
说罢,司机一摆胖手,高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,慢悠悠走向镇子。
温暖的气息渐渐充满车内。
那一霎那,汪择许是看错了,司机走过的路,沿途发出‘啵’的冲破束缚的声音,仿佛冬雪初融,淡粉色的云雾漫无边际地开。这片盛开的云下,几个面红耳赤的男人抱着酒瓶,这时有人跳将起来,指着某个人大声嚷嚷,说你几几年骂我时带上了我家人。立刻有人反驳:你不还打了我一顿吗?
两人面面相觑,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否干过那等混账事,一帮人便起哄:喝喝喝!
汪择看着透明的窗户外面,有人坦白,有人豪饮,有人醉卧,更有引吭高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的。
笑骂不绝,糟乱无比,粗俗不堪。
他心里却莫名地好过了。
抬起头,月亮半隐在苍穹灰幕之上,乘着云之舟遨游四方。月下,他平和地闭上了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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